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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家的距离有多远才能走得到?

离家的距离有多远才能走得到?

现在上班的地方,离家只有一千五百米,比在县里近多了。
有人说,不远不近,正适合步行。我也是这样想的,步行的感觉真好。
在县里的那三年,虽说跑遍了角角落落,去过很多地方,访过很多人家,但多半还是在车子上,即使平时住在县城里,也是坐在车子上。那三年里,把自己的屁股坐大了,大得像个女人。
现在好了,离家这么近,又可以走着上班了,而且沿途有那么多风景。
出门之后是一道百米长坡。眼下是初冬,两旁的迎春花虽说没花了,但仍然一片碧绿。我发现,那些长得像藤蔓一样的枝叶,上头居然没有一点灰尘,很有点出污泥而不染的味道。在我的印象中,迎春花的花期并不长,但枝叶却是一年四季地旺着。所以,有时候我就会想,一个人如果能够向迎春花学习,不怕辉煌短暂,只要四季常青,那也是未尝不可的。
从坡里走出来,向左一拐,就到了青龙山路。虽说这条路上,属于我的只有一百来米,但路边却种着几样蔬菜。有红菜苔,有萝卜,有大蒜,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农历七月半中原节时人们烧过的香纸痕迹,还有一口埋在土里的破缸,以及缸里的粪水。看到这些,我就会想起乡下的菜园,想起父亲曾经劳作的点滴,想起他栽种辣椒时沾在手指上的泥土,想起我们曾经与蔬菜成长过程中打过的各种交道。
然后是穿过桂林北路的十字路口。在那个十字路口,因为红绿灯的关系,我不得不站在那里等候着。这时候,对面往往也会站着一些人,那些人里,有些是你认识的,有些是你不不认识的。因为是面对面,这个时候你难免会盯着对方,对方也会盯着你。于是,大家只好别过脸去。然后,绿灯总算亮了,大家在路中间相遇,相遇时彼此不看对方,因为已经看过了。这个时候,我又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,因为亮绿灯的时间总是有限的,所以人与人之间,总是在擦肩而过,似曾相识。
来到湖锦路,景象又不同了。在固定的两棵柳树之间,我穿了过去,然后走过一百来米的木质栈桥。脚上的鞋子在栈桥上发出空洞的声响,它们传递到湖面上,往往会惊动一两只鱼虾或者水鸭,这时,水面上就会划出一道像芭蕉叶一样水纹来。前面的水边蹲着几个洗衣的老年妇女,她们是前些年的拆迁户,虽说住进了高楼,却仍然坚持在湖里洗衣的习惯和传统。她们一边挥舞着手上的棒槌,一边回忆着失去的乡村。
接下来要走的,是三百米的沿湖路线。当中要穿过一片竹林,到了暮晚的时候,总有一群麻雀,呼的一声飞起来,然后降落在另一棵树上,这时,那棵树的叶冠上立马就会发出炒蚕豆的声音。前些天,我曾写过一首小诗,题目就叫《暮归的麻雀》。我在诗里说,那些调皮的小家伙,躲在屋后的树林里交头接耳,交流着白天看过的蓝天白云,还有路过的树梢,和所有蹲过的草地。
不管是早上出门,还是傍晚回家,我总会看到一些即将步入新婚殿堂的年轻伴侣。他们成双成对地穿着婚纱,在长相糟糕的摄影师的引导下,像迈在云端一样,从我的身边走过。他们或者蹲在水边,或者靠在树旁,或者躺在落满树叶的草地上,做出各式各样的姿态,露出洁白的牙齿,让镜头留住他们的青春和爱情。
最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。我数过多次了,那里有十九棵柿子树,有十八棵樟树,还有密不透风的竹子、塔松和悬铃木。在第六棵与第七棵樟树之间,每天早上,只要不下雨,就会出现一个年龄相仿的中年妇女。她雷打不动地站在那里,对着镜子练习口型,“啊……啊”地叫着,远远听去,像躲在树林里的一只迷途的花猫。有一天,我实在是忍不住了,故意拐弯抹角地跑过去,问她是不是在练嗓子。她摇了摇头,轻言细语地说,我是在练气!她看上去不像那种专业演唱人员,她可能是社区里临时组建的文艺队伍里的一分子。她可能已经下岗多年了,家里的人都不怎么在意她,这时,社区给了她一个机会,她当然得珍惜,她要在广场、路边和一切随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上,充分展现自己。
因为已经进入冬季,树林里落满了树叶和各式各样的籽粒。那些籽粒黑黑的,烂在地上,到处都是。我盯着它们,然后将那些籽粒轻轻地踩在土里,听着林子外面马路上风驰电掣的车声。
终于,我的那个小小的单位就在眼前了,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时,远远看到的屋角。这时候,我会扭头盯着湖面,盯着近处的山脉和颜色丰富的林木,想上一会,让内心一点一点地充盈。人总以为自己是向远的,其实不然,人有时候也有靠近的愿望。因为只有靠近,我们才会走得从容,才会关注事物的细部,才会端详那些被遮蔽的纹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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